甚是謙卑的回應，又不涉及朝堂，為的就是不在老虎身上拔毛。百裏奚就像是喜怒無常的天神，說不準什麽話就能觸及他底線，惹怒他。這些談話，她都要細細斟酌後，才敢回答。

百裏奚眸光梭巡中，透著寒冰般般冷冽光芒，他直覺她非如此簡單見識。她不願推心置腹，必是有所忌諱，又或是有所隱瞞。

他低沈的身影帶著無限威嚴，“過來。”

甯婍姮站起身，走到他身邊。

他伸手，拉住她的手。

甯婍姮心中排斥，但反應沒有那麽大，只是垂眸不去與他相視。

他的大掌，總是暖暖的，像是暖手的手爐。

她的手何時都冷冰冰，也許是符合她的冷而冷。

百裏望著她，如神秘子夜的黑眸中，似盈著熾焰柔情，“手真冷，是火爐不夠暖？”

“火爐很暖，臣妾手冷。”她回。

“你可知朕此刻在想甚？”百裏奚說著，握緊了甯婍姮雙手。

他手心的溫度恍若烈火，灼肌灼心，甯婍姮秀眉微蹙，又迅速舒展開。她抵觸厭惡這樣的接觸，她淡淡回道：“臣妾不知。”

“朕在想，你的心是否與你的手一樣。”

冷，他在說她心冷。甯婍姮頓了一會，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話才好。

不等她說，百裏奚又道：“可那又如何，哪怕是冰山，朕也能把它給捂熱了。”

甯婍姮瞬間腦子空白，耳畔不斷回蕩著“砰砰砰”聲音，仿佛這世間只剩下他與她。

說不清道不明的萬千情緒在心頭翻湧著，似萬千頭野獸在咆哮，抗拒卻又渴望。

可也僅僅是那麽一會的失神，她又徹底冷靜下來。

公子的音容笑貌在她腦海中浮現，驅散了這一切的不安。

逢場作戲，她怎能差點忘了神。

她回道：“皇上又在說笑，人血溫熱，人心自然也是溫的。”

百裏奚不說話，看了她許久，才繼續，“你總有自己見解。”

言罷，他放開她的手，“夜深了，去歇著吧。”

甯婍姮秀眉微蹙，看樣子他又不打算寵幸她。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疑問，難道他真有何隱疾？若是如此，皇室宗親又多了一個擁護瑞英太妃和德浩王的理由。

她垂眸道：“皇上也早些歇息。”

“朕先批閱完奏折，不用等朕。”

甯婍姮往後殿去，宮女伺候她更衣躺下，她躺在溫暖的錦被中，幽香陣陣襲來，讓她不由得生出倦意。

枕邊放著他強給她的手帕，她側了側身子，那朵綻放的蘭花猶如在望著她，高雅，無暇，不染塵埃。

他將她喻做空谷幽蘭，她不知該覺得可笑，還是可嘆。她怎會是那嬌柔美麗的幽蘭，她是曼陀羅，劇毒之花。

幽蘭永遠不可能取代她心中曼陀羅的位置，因為那是公子與她。

又是在胡亂的情緒中漸漸入了夢鄉，香爐嫋嫋，那沈香之中，帶來了倦意幽幽，讓人沈浸在美夢之中。

已是醜時，百裏奚這才將政事處理完。

忽然，殿內溫度驟然冷下，厲風直逼百裏奚而來，一道暗影在眼前掠過。

他不驚不慌，一手扶著禦座扶手龍頭，淡淡道：“如何？”

黑色暗影，如幽靈鬼魅般聲音在殿內回蕩開，像是從每一個角落傳出來。

百裏奚聽完幽魅的話，“朕知道了。”

又是一陣厲風刮過，那黑色暗影消失在殿內，就如同不曾出現過。

百裏奚眉頭微皺，思忖片刻後，讓如海入內。

低聲交代了一些事宜後，如海讓人將東西撤了，招呼太監宮女一同伺候百裏奚更衣歇息。

宮女太監退出，百裏奚撩開黃羅垂地簾子，燭光頑皮的鉆入床榻，駐留在她無暇的白雪肌膚上，一張臉，不是傾城之貌，亦不是傾國之色，可卻叫他百看不厭。

此刻她絲毫沒有半點提防，如此酣睡模樣叫他神色不禁放柔。

後宮女人不多，但也不虞匱乏，他想要滿足原始欲望，隨時可以。只是在與她相處中，他越發渴望一種陌生的感覺，那種心靈的契合的感覺。

許久後，他才收回視線，輕手輕腳的鉆入錦被中，在錦被中找到她的手，極其溫柔的握住。

他的一舉一動，柔情萬千，他絲毫沒有發覺此刻得他如此地呵護一名女子。

這一夜，他睡的很安穩，夢中與她歡聲笑語。

…

甯婍姮被窸窣的細微動靜聲吵醒，她立馬睜開眼，眼底殺意銳利。

看到黃羅垂地簾子外的身影，她才恍然想起此刻在哪裏。

眼底殺意褪去，她秀眉蹙了蹙，養心殿這安神入眠的熏香，讓她每每睡得很沈，連他何時回來歇息她都不知。

作為殺手，她必須時刻保持著警惕才是。

忽然地，她由心生出一種害怕感，她害怕這深宮會將她的尖角全都給磨平，會將她的殺心全都抹去。

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，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，容不得她多愁善感。

漸漸地，眸中又恢覆了如常的冷清。

見百裏奚要轉身，她閉上眼，不想讓他發現她已經醒來。

聽著腳步聲遠去，她才放松下來。

約莫等了半個時辰，她也起身，更衣洗漱。

回到素悅軒，早膳已經備好。

香玲幫她把鬥篷接下，小毛子端來洗手的香湯，香雲把玫瑰膏子取來。

甯婍姮凈手後，抹上，淡淡玫瑰香飄開。

用完早膳，想起林琳瑯身子不舒服，她是該去看看。疏遠她，不在於這一時，做得太明顯，反倒不好。

再是，從目前局面看來，她不能成日都窩在素悅軒。往常她認為出去走動打交道沒必要，可如今她想知道後宮的一切動靜，還有晴宮的事，不能再等著從香雲和香玲那知曉。

出去活動活動，沒準還能摸清楚各宮的底子。

打定註意，甯婍姮讓香雲和香玲準備與她一道去林琳瑯那。

可還未動身，小棟子就來說，外頭麗妃來了。

甯婍姮不明麗妃為何忽然造訪，她與麗妃並無交集，麗妃也不是淑妃和鴻貴妃那般會拉攏他人的人。

只是人已經到了，她也不能避而不見，她對小棟子道：“快把麗妃娘娘請進來，莫要失了禮數。”

小棟子忙出去請人，甯婍姮又對香雲和香玲道：“你們備些茶水和點心。”

香雲和香玲應了聲“諾”，各自忙活起來。

麗妃今日一身紅裳，更添豐彩煥然，雙瞳瑩光，靈氣十足。

走路生風，一看便知作風雷厲風行。

甯婍姮福身道：“臣妾見過麗妃娘娘，娘娘萬福金安。”

麗妃在屋內掃了一圈，對甯婍姮道：“甯寶林快別多禮，本宮平日裏可最討厭這些繁瑣禮節。”

“謝娘娘。”

甯婍姮起身，麗妃坐到一旁，招呼著她也坐下。

香雲將茶水端上，麗妃喝了一口茶，打量著甯婍姮，上下來回看著。

甯婍姮輕吹著茶杯裏的熱氣，任由麗妃打量。

見甯婍姮淡定如山，麗妃倒是穩不住了，她問道：“甯寶林不奇怪本宮怎麽會到你的素悅軒來？”

甯婍姮這才放下茶杯，“麗妃娘娘願意來臣妾這裏走動，臣妾怎麽會覺得奇怪。”

麗妃秀眉一挑，還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，這甯婍姮看起來不是簡單角兒。可她都答應了太後她老人家，她只能硬著頭皮上，與她交好了。

她搖了搖頭，“本宮覺得這不是甯寶林心中真正的答案，不過也無妨，深宮中，客套些是好的。”

麗妃如此戳破了那層紙，甯婍姮倒是稍稍意外。

似是意識到自己的話太有攻擊性，麗妃嫣然一笑，“瞧瞧本宮這話說得，甯寶林可千萬別往心裏去。本宮只是感慨，在深宮中能說句體己話的人不多。”

“娘娘客氣了，臣妾不會放在心上。”

甯婍姮淡然的模樣，看不出任何多餘情緒，喜怒不表於臉，麗妃只覺這甯婍姮太難入手。該從何切入，才能與她交好？宮中有個元妃獨來獨往，還有個香貴妃避世不見，這甯婍姮看起來，似乎也要走上她們的路子，冷冷清清，不與他人多相處。

暗忖一會，麗妃頓時有了主意，這甯婍姮非同一般女子，聊些女兒家玩意，定是不能引起共鳴。不如就先從巫蠱一事入手，再繼續往下深談。

於是，她說道：“其實本宮也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，聽聞甯寶林這鬧巫蠱事件，本宮自幼跟隨兄長行走江湖，對這巫蠱略知一二。據本宮所知，這蠱蟲必須要活著繁殖生長，想將蠱蟲帶入宮中非常不容易。”

麗妃不像是專程為了蠱蟲而來，甯婍姮心有懷疑，可還是波瀾不驚的回道：“秦宮戒備森嚴，但也說不準是哪裏鉆了漏子。”

“這倒也是。”麗妃點點頭，“萬幸你人沒事，還察覺了這個陰謀。否則往後牽出巫蠱事件，只怕後宮要不安生了。”

麗妃的話顯然就是要讓甯婍姮繼續往下搭話，甯婍姮想知道麗妃葫蘆裏賣什麽關子，只好配合她，“臣妾也聽聞從武妃後，宮中禁止任何與巫蠱巫術有關的東西。說來也是臣妾運氣好，兒時服下的麒麟竭，如今救了臣妾。”

麗妃仍是笑笑，“當然也好在皇上相信甯寶林，換做別人還不一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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